诗文库
阳翁伯碑文 先秦 · 阙名
出处:全上古三代文卷十四
居于县北六十里翁同之山。后潞徙于西山之下,阳公又迁居焉,而受玉田之赐。情不好宝,玉田自去。今犹谓之玉田阳(《水经·鲍丘水注》引《阳氏谱叙》,言翁伯是周景王之孙,食采阳樊。春秋之末,爰宅无终,因阳樊而易氏焉。爱人博施,天祚玉田,其碑文云。)。
谏取长安大钟疏 曹魏 · 高堂隆
出处:全三国文 卷三十一
昔周景王不仪刑文、武之明德,忽公旦之圣制,既铸大钱,又作大钟,单穆公谏而弗听,泠州鸠对而弗从,遂迷不反,周德以衰,良史记焉,以为永鉴。然今之小人,好说秦、汉之奢靡以荡圣心,求取亡国不度之器,劳役费损,以伤德政,非所以兴礼乐之和,保神民之休也(《魏志·高堂隆传》。)。
奏议皇太子除服 其一 西晋 · 杜预
出处:全晋文卷四十二
侍中尚书令司空鲁公臣贾充、侍中尚书仆射奉车都尉大梁侯臣卢钦、尚书新沓伯臣山涛、尚书奉车都尉平春侯臣胡威、尚书剧阳子臣魏舒、司尚书堂阳子臣石鉴、尚书丰乐亭侯臣杜预稽首言:礼官参议博士张靖等议,以为「孝文权制三十六日之服,以日易月,道有污隆,礼不得全,皇太子亦宜割情除服」。博士陈逵等议,以为「三年之丧,人子所以自尽,故圣人制礼,自上达下。是以今制,将吏诸遭父母丧,皆假宁二十五月。敦崇孝道,所以风化天下。皇太子至孝著于内,而衰服于外,非礼所为称情者也。宜其不除」。
臣钦、臣舒、臣预谨案靖、逵等议,各见所学之一端,未晓帝者居丧古今之通礼也。自上及下,尊卑贵贱,物有其宜。故礼有以多为贵者,有以少为贵者,有以高为贵者,有以下为贵者,唯其称也。不然,则本末不经,行之不远。天子之与群臣,虽不之情若一,而所居之宜实异,故礼不得同。《易》曰:「上古之世丧期无数」。《虞书》称「三载四海遏密八音」,其后无文。至周公曰,乃称「殷之高宗闇三年不言」。其传曰:「谅,信也;闇,默也」。下逮五百余岁,而子张疑之,以问仲尼。仲尼答云:「何必高宗,古之人皆然,群薨,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」。周景王有后、世子之丧,既葬除丧而乐。晋叔向讥之曰:「三年之丧,虽贵遂服,礼也。王虽弗遂,宴乐已早,亦非礼也」。此皆天子丧事见于古文者也。称高宗不云服丧三年,而云谅闇三年,此释服心丧之文也。讥景王不讥其除丧,而讥其宴乐已早,明既葬应除,而违谅闇之节也。尧崩,舜谅闇三年,故称遏密八音。由此言之,天子居丧,齐斩之制,菲杖绖带,当遂其服。既葬而除,谅闇以终之,三年无改父之道,故百官总己听于冢宰。丧服已除,故称不言之美,明不复寝苫枕土,以荒大政也。《礼记》:「三年之丧,自天子达」。又云:「父母之丧,无贵贱一也」。又云:「无衰丧车皆无等。此通谓天子居丧,衣服之节同于凡人,心丧之礼终于三年,亦无服丧三年之文。然继体之君,犯多荒宁。自从废谅闇之制,至令高宗擅名于往代,子张致疑于当时,此乃贤圣所以为讥,非讥天子不以服终丧也。
秦燔书籍,率意而行,亢上抑下。汉祖草创,因而不革。乃至率天下皆终重服,旦夕哀临,经罹寒暑,禁塞嫁聚饮酒食肉,制不称情。是以孝文遣诏,敛毕便葬,葬毕制红示覃之除。虽不合高宗谅闇之遣,近于古典,故传之后嗣。于时预修陵庙,故敛葬得在浃辰之内,因以定制。近至明帝,存无陵寝,五旬乃葬,安在三十六日。此当时经学疏略,不师前圣之病也。魏氏革命,以既葬为节,合于古典,然不垂心谅闇,同讥前代。自泰始开元,陛下追尊谅闇之礼,慎终居笃,允臻古制,超绝于殷宗,天下歌德,诚非靖等所能原本也。
天子诸侯之礼,当以具矣。诸侯恶其害己而削其籍,今其存者唯《士丧》一篇,戴圣之记杂错其间,亦难以取正。天子之位至尊,万机之政至大,群臣之众至广,不同之于凡人。故大行既葬,祔祭于庙,则因疏而除之。己不除则群臣莫敢除,故屈己以除之。而谅闇以终制,天下之人皆曰我王之仁也。屈己以从宜,皆曰我王之孝也。既除而心丧,我王犹若此之笃也。凡等臣子,亦焉得不自勉以崇礼!此乃圣制移风易俗之本,高宗所以致雍熙,岂惟衰裳而已哉!
若如难者,更以权制自居,疑于屈伸厌降,欲以职事为断,则父在为母期,父卒三年,此以至亲屈于至尊之义也。出母之丧,以至亲为属,而长子不得有制,体尊之义,升降皆从,不敢独也。《礼》:诸子之职,掌国子之倅。国有事则帅国子而致之太子,惟所用之。《传》曰:「君行则守,有守则从,从曰抚军,守曰监国」。不无事矣。《丧服》,母为长子,妻为夫,妾为主,皆三年。内宫之主,可谓无事?揆度汉制,孝文之丧,红示覃既毕,孝景即吉于末央,薄后、窦后必不得齐斩于别宫,此可知也。况皇太子配贰之至尊,与国为体,固宜远遵古礼,近同时制,屈除以宽诸下,协一代之成典。君子之于礼,有直而行,曲而报;有经而等,有顺而去之,存诸内而已。礼云非玉帛之谓,丧云唯衰麻之谓乎?此既臣等所谓经制大义,且即实近言,亦有不安。今皇太子至孝蒸蒸,发于自然,号咷之慕,匍匐殡宫,大行既奠,往而不反,必想像平故,徬徨寝殿。若不变从谅闇,则东宫臣仆,义不释服。此为永福官属,当独衰麻从事,出入殿省,亦难以继。今将吏虽蒙同二十五月之事宁,至于大臣,亦夺其制。昔翟方进自以身为汉相,居丧三十六日,不敢逾国典,而况于皇太子?臣等以为皇太子宜如前奏,除服谅闇终制(《晋书·礼志中》,又略见《通典》八十,又八十二)。
大丧未终正会废乐议(永嘉元年冬) 其一 西晋 · 江统
出处:全晋文
自古帝王相承,虽世及有异,而受重同礼,礼王侯尊殊,得臣诸父兄弟,故以僖嗣闵,左氏谓之逆祀,虽代变时殊,质文不同,至于受重尊祖敬宗,其义一也。书称遏密谅闇之事,或以缞麻卒礼,或以心丧终制,故周景王有后嫡子之丧,既葬除服而宴乐,叔向曰:王宴乐已早,二年正会,不宜作乐(《通典》一百四十七)。
和平翁主挽 清 · 赵显命
五言排律 押词韵第一部 出处:归鹿集
须信王姬贵,乾文早告凶。
珠圆方欲吐,玉碎忽成空。
考德徵周化,纡恩冠巽宫。
处恭箕帚内,友乐瑟琴中。
衿佩无良袂,饼汤候射蓬。
楼箫谐啭凤,泥印失飞鸿。
机冷银河月,花残沁水风。
九原犹孝思,应虑损宸衷。
后服未终废乐议 东晋 · 徐虔
出处:全晋文
周景王有后嫡子之丧,既葬除服而宴乐,叔向犹讥之。今宜不悬。周礼,有忧则弛悬。今天子蒙尘,摄王不宜作乐,但先人血祀,不可废耳。鲁庄公主已入庙,闵公二年吉禘,犹曰未可以吉,是不系于入庙也。谓不宜设乐(《通典》一百四十七,符问,章皇后虽哀限未终后主已入庙,当作乐不博士徐虔议,案,穆章何后崩于元兴三年,时桓玄挟帝西上,武陵王遵承制,故云摄王也。)。
重修伍员庙 唐末 · 李善夷
出处:全唐文卷八百二十九
伍相公员也。庙在澧江之渚。自为寇之扰。为兵火所焚。为野火所燎。为风雨所坏。为江浪所侵。垂二十年。向为墟矣。虽有钟山蒋侯之验。其神亦无所依止。澧守欲重建庙宇。里人曰不可。员楚之仇也。鞭我死君。其过也甚。又曰。员孝于父者。其庙废之则无以旌其孝。建之则无以劝其忠。太守不决。一日问余。愚曰。太守不知伍员非不忠于君者。楚平王非员之君也。书曰。普天之下。莫非王土。率土之滨。莫非王臣。楚之君即非天子也。当平王之时。君上乃周景王也。楚子实天子之臣。员即楚之陪臣。吴楚之君乃五等封。以其国迫近蛮夷。地虽广。不得为侯伯而为子男。故仲尼修春秋。吴越楚虽大而不称王。止称吴子越子楚子而已。王乃彼之自僭。则欺天。欺天则安得其下不逆。夫覆载之内。天子为君上。固不可异二。诸侯赐弓矢然后征。赐斧钺然后杀。楚之诸子。观兵灭国。无代无之。子胥周之臣也。君在上。不欺天者忠也。复父仇者孝也。忠孝既备。安得无馨香之祀乎。
铜剑赞 南梁 · 江淹
四言诗 出处:全梁文卷三十九
永明初,始造旧官,凿东北之地,皆平网迤陇,尤多古冢墓,有人得铜剑,长尺五寸,余既借看,叹其古异。客有谓余曰:「古时乃以铜为兵乎?其可得而闻不?」余笑而应曰:「此证据甚多,殆不俟言。卿既欲知,辄具言之。余案《山海经》曰:「昆吾之山,其上多赤铜」。郭璞注曰:「此山出金如火,以之切玉,如割泥也。周穆王时,西戎献之,《尸子》所谓昆吾之剑也。」越绝书曰:「赤瑾之山,破而出锡,若邪之溪,涸而出铜,欧冶铸以为纯钩之剑。」又汲冢中得一铜剑,长三尺五,及今所记干将者,亦皆非铁,明古者以铜锡为兵器也。《周书》称,「穆王时征犬戎,得昆吾之之剑、火浣布,长尺有咫。又有练铜赤刀,割玉如泥焉。」又《左传》僖公十八年,「郑伯始朝于楚,楚赐之金,既而悔之,盟曰:无以铸兵。故以铸三钟。杜预注云,「楚金利故也。」古者以铜为兵,故《禹贡》云,「荆扬贡金三品。」余以为古者语质而难解,今者语文而易了,独诗云,「元龟象齿。」其实象牙也。书云,「厥包橘柚。」乃黄柑也。金品,上则黄,中则赤,下则黑,黑金是铁,赤金是铜,黄金是金,黄金可为宝,赤金可为兵,黑金可为器。《韩子》称:「昔智伯繇之伐赵襄子。初,晋阳襄子金将尽,问于张孟谈,孟谈对曰:『吾闻董安于治晋阳也,公室悉以铜为柱质,君可发而用之。』于是发之,有馀金矣。」谓此据盖可知焉。又昔夏后氏使九牧贡金,铸九鼎于荆山之下,于昆吾氏之墟,白若甘搀之地,图其山川奇怪,以形于鼎,使民知神奸,不逢其害,以定其祥,鼎成三足而方,不炊而自沸,不舁而自藏,不迁而自行,九鼎既成,定之国都。桀有昏德,鼎迁于商,殷纣暴虐,鼎迁于周。每人主休明,鼎虽小而重,其奸回昏乱,虽大而轻。及周显王三十二年,姬德大衰,乃沦入泗水。秦始皇之初,见于彭城。二十七年,始皇东游,大发徒出之,而不能得焉。后汉武帝宾礼百神于汾阴,得大鼎,时人以为九鼎,其详不可得而审也。且荆轲刺秦王之日,匕首击铜柱,铜柱火出,则古者非直以铜为匕首,亦以为殿柱也。且始皇之世,长狄十二,见于临洮,身长三丈,足迹六尺,于是始皇敛天下之兵,铸而象之。故西京赋云,「高门有闶,列坐金狄」是也。又造阿房之宫,其门悉用磁石,磁石噏铁,以防外兵之入焉。以此推之,明知春秋迄于战国,战国至于秦时,攻争纷乱,兵革互兴,铜既不充给,故以铁足之,铸铜既难,求铁甚易,是故铜兵转少,铁兵转多,年甚一年,岁甚一岁,渐染流迁,遂成风俗,所以铁工比肩,而铜工稍绝,二汉之世,逾见其微,及汉建安二十四年,魏文帝为太子时,铸三宝刀,二匕首,天下百炼之精利,而悉是铸铁,不能复铸铜矣。按张华《博物志》亦称,「铸铜之工,不复可得,唯蜀地羌中,时有解者。」由此言之,斯妙久绝。余谓不复能铸铜者,正当不能使利如霜雪,光如云霞,陆斩犀兕,水断蛟龙,岂复不能铸铜炉碗灯耶?然今太极殿前两大铜镜,即周景王铸也。制作精巧,独绝晚世,今之作必不及古,犹今镜不及古镜,今钟不及古钟矣。昔余为吴兴令,凿池,又获铜箭镝数十枚。时有人复于彼山中伐木,得铜斧一口。古铜铸为兵,岂为一据?故备言其详,以发子之蒙矣。古贵铜贱铁,非独此事,按《皇览·帝王冢墓记》,称吴王阖闾冢,铜椁三重,汞池六尺,玉凫之流,扁诸之剑三,盘郢鱼肠之剑在焉。秦始皇冢,亦以铜椁水银为江河,关东贼发之,至铜椁而取铜,深大不可多得,因此穴墓。汉思王冢,时奢侈,皆生葬,取爱幸奴婢,蓄谷,为铜窗,以通殉葬者气息,兼以水火,守冢给呼召,数十年乃不复闻声矣。晚世之葬,无复此例,然犹自大奢大富大盛,或倾一国之财,或竭一家之宝,或争为宏丽,或竞相高尚,前汉奢于后汉,魏时富于晋世,中原既夷,至于江左,时天下凋丧,制度日衰,富贵之家,犹或厚葬,然论古论曩,亦减损千万倍矣。世愈贫狭,哀礼愈薄。又往古之事,棺皆不用钉,悉用细腰,其细腰之法,长七寸,广三寸,厚二寸五分,状如木秤,两头大而中央小,仍凿棺际而安之,因普漆其外,一棺凡用细腰五十四枚,大略如此,亦可谓至巧矣。其法既绝,亦有铜钉,铜钉之体,皆如今柘钉形也。铜钉既滑,多被发掘,自义熙以来,乃以柘代铜,爰及明器之属,亦多减省,必不得已,乃用乌牙焉,相与皆用素棺,不得施漆,及自棺之外,一无所设,既由贫富之悬,兼以避患之及耳,故为此赞,以明古今铜铁之兵刃,葬送之事焉,乃成赞曰。
悠悠开辟,或圣或贤。
蚩尤铸铜,为兵几年。
天生五才,实此为先。
既古既曩,谁测谁传。
纷纶百代,事无不异。
况乃金铁,国之利器。
风胡专精,欧冶妙思。
于昔则出,于今则秘。
闻之释经,万物澹薄。
在古必厚,在今必恶。
徒侈徒异,徒铲徒削,聊举一概,以明鸿略(《本集》。)。
钟律纬 南梁 · 萧衍
出处:全梁文卷七
案律吕,京马郑蔡,至蕤宾,并上生大吕,而班固律历志,至蕤宾,仍以次下生。若从班义,夹钟唯长三寸七分有奇,律若过促,则夹钟之声成一调。中吕复去调半,是过于无调,仲春孟夏,正相长养,其气舒缓,不容短促,求声索实,班义为乖。郑玄又以阴阳六位,次第相生。若如玄义,阴阳相逐,生者止是升阳,其降阳复将何寄?就筮数而论,乾主甲壬而左行,坤主乙癸而右行,故阴阳得有升降之义。阴阳从行者,真性也。六位升降者,象数也。今郑乃执象数以配真性,故言比而理穷,云九六相生,了不释十二气所以相通。郑之不思,亦已明矣。案京房六十,准依法推,乃自无差,但律吕所得。或五或六,此一不例也。而分焉上生,乃复迟内上生盛变,仍复上生分居,此二不例也。房妙尽阴阳,其当有以,若非深理难求,便是传者不习,比敕详求,莫能辨正,聊以馀日,试推其旨,参校旧器,及右夹钟玉律,更制新尺,以证分豪,制为四器,名之为通。四器弦间九尺,临岳高一寸二分,黄钟之弦二百七十,丝长九尺,以次三分损益其一,以生十二律之弦,丝数及弦长,各以律本所建之月,五行生王终始之音,相次之理,为其名义,名之为通。通施三弦,传推月气,悉无差舛,即以夹钟王律命之,则还相中。又制为十二笛,以写通声,其夹钟笛十二调,以饮玉律,又不差异,山谦之记云,殿前三钟,悉是周景王所铸无射也。遣乐官以今无射新笛饮,不相中,以夷则笛饮,则声韵合和。端门外钟,亦案其铭题定皆夷则,其西厢一钟,天监中移度东,以今笛饮,乃中南吕,验其镌刻,乃是太蔟,则下今笛二调,重敕太乐丞斯宣达,令更推校。钟定有凿处,表里皆然,借访旧识,乃是宋泰始中使张永凿之,去铜既多,故其调啴下,以推求钟律,便可得而见也。宋武平中原,使将军陈倾致三钟,小大中各一,则今之太极殿前二钟,端门外一钟是也。案西钟铭,则云清庙撞钟,秦无清庙,此周制明矣。又一铭云,太蔟钟徵,则林钟宫所施也。京房推用,似有由也。检题既无秦汉年代,直云夷则大蔟,则非秦汉明矣。古人性质,故作僮仆字,则题而言,弥验非近。且夫验声改政,则五音六律,非可差舛,工守其音,儒执其文,历年永久,隔而不通,无论乐奏,求之多缺,假使具存,亦不可用。周颂汉歌,各叙功德,岂容复施后王,以滥名实?今率详论,以言所见,并诏百司,以求厥中。
祖冲之所传铜尺,其铭曰,晋泰始十年。中书考古器,揆校今尺,长四分半。所校古法有七品,一曰姑洗玉律,二曰小吕玉律,三曰西京铜望臬,四曰金错望臬,五曰铜斛,六曰古钱,七曰建武铜尺。姑洗微强,西京临臬微弱,其馀与此尺同,此尺者,勖新尺也。今尺者,杜夔尺也。雷次宗何胤之二人作钟律图,所载荀勖校量古尺文,与此铭同。
主衣,从上相承,有周时铜尺一枚,古玉律八枚,检主衣周尺,东昏用为章信,尺不复存。玉律一口,萧馀定七枚,夹钟有昔题刻,乃制为尺,以相参验,取细毫中黍,积次训定今尺最为详密,长祖冲之尺校半分,以新尺制为四器,名为通。又依新尺为笛,以命古钟,案刻夷则,以笛命饮和韵夷则,定合。
宋武平中原,送浑天仪土圭,云是张衡所作。验浑仪铭题是光初四年铸,土圭是光初八年作,并是刘曜所制,非张衡也(已上四条,并见《隋书·律历志》上。)。
宋泰始歌舞曲十二首 其四 通国风(明帝) 南北朝 · 无名氏
开宝业。资贤昌。
谟明盛。弼谐光。
烈武惟略。景王勋。
南康华容。变政文。
猛绩爰者。有左军。
三王到氏。文武赞。
丞相作辅。属伊旦。
沈柳宗侯。皆殄乱。
泰始开运。超百王。
司徒骠骑。勋德康。
江安谟效。殷诚彰。
刘沈承规。功名扬。
庆归我后。祚无疆(同上)。
笑道论 其三 年号差舛二 北周 · 甄鸾
出处:全后周文卷二十
《道德经序》云:「老子以上皇元年丁卯下为周师,无极元年癸丑去周度关」。
臣笑曰:古先帝王,立年无号,至汉武帝,创起建元,后王因这,遂至今日。上皇孟浪,可笑之深。又《文始传》云:「老子从三皇已来,代代为国师化胡」。又云:「汤时为锡寿子,周初为郭叔子」。既为国师,应传典籍,何为不述?但列伊尹、傅说、吕望、康邵之人乎?而传说者唯注老子为柱下史,道家注为周师,便是俗官,如何史传不说?又上皇元年岁在丁卯,计姬五一代七百余年,未闻上皇之号。检诸史传,皆云老子以景王时度关。鲁哀公十六年孔丘卒,即周敬王时。敬王即景王之子。景王即幽王之后一十余世。此则孔老同时。而《化胡经》乃云幽王之日度关,不闻更返。何得与孔子相见乎?《化胡》又云为周柱史七百年。计周初至幽王,止有三百余年,何得妄作?然上皇之年,道门诡号。故灵宝云:我于上皇元年半劫度人,其时人寿万八千岁,如何超取半劫前号,将来近世用乎?一何可笑!且上皇无极,并是无识穿凿。作者欲神其术,仍以年号加日,冀有信者从之。又云代代为国师。葛洪《神仙序》中具说,前圣人既出,匡救为先。而夏桀陵虐,涂炭生民,成汤武丁,思贤若渴。老子何以贤君不辅,虐政不师,修身养性,自守而已?期颐将及,自知死至,潜行西度,独为尹说,直令读诵,不劝授人。身死关中,坟陇见在,秦佚吊之,三号而出。究前传经,后人妄论。虽曰尊崇,翻成辱道。
论魏王在殡乞罢秋燕劄子 北宋 · 苏轼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八七二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二九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四一三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九三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一二四、《右编》卷三五、《经济八编》卷五○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礼仪典卷九七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元祐三年八月二十一日,翰林学士、朝奉郎、知制诰、兼侍读苏轼劄子奏:臣近准钤辖教坊所关到撰《秋燕致语》等文字。臣谨按《春秋左氏传》,昭公九年,晋荀盈如齐,卒于戏阳,殡于绛,未葬,晋平公饮酒乐,膳宰屠蒯趋入,酌以饮工,曰:「汝为君耳,将司聪也。辰在子卯,谓之疾日,君彻燕乐,学人舍业,为疾故也。君之卿佐,是谓股肱,股肱或亏,何痛如之。汝弗闻而乐,是不聪也」。公说,彻乐。又按昭公十五年,晋荀跞如周葬穆后,既葬除丧,周景王以宾燕,叔向讥之,谓之乐忧。夫晋平公之于荀盈,盖无服也。周景王之于穆后,盖期丧也。无服者未葬而乐,屠蒯讥之。期丧者已葬而燕,叔向讥之。书之史册,至今以为非。仁宗皇帝以宰相富弼母在殡,为罢春燕,传之天下,至今以为宜。今魏王之丧,未及卒哭,而礼部、太常寺皆以谓天子绝期,不妨燕乐,臣窃非之。若绝期可以燕乐,则《春秋》何为讥晋平公、周景王乎?魏王之亲,孰与「卿佐」?远比荀盈,近比富弼之母,轻重亦有间矣。魏王之葬,既以阴阳拘忌,别择年月,则当准礼以诸侯五月为葬期,自今年十一月以前,皆为未葬之月,不当燕乐,不可以权宜郊殡便同已葬也。臣窃意皇帝陛下笃于仁孝,必罢秋燕,不待臣言。但至今未奉指挥,缘上件教坊致语等文字,准令合于燕前一月进呈,臣既未敢撰,亦不敢稽延,伏乞详酌。如以为当罢,只乞自皇帝陛下圣意施行,更不降出臣文字。臣忝备侍从,叨陪讲读,不欲使人以丝毫议及圣明,故不敢不奏。取进止。
前代帝王置守陵户祭享禁樵采诏 五代至宋初 · 宋太祖
出处:全宋文卷五、《宋大诏令集》卷一五六、《太常因革礼》卷八○、《宋会要辑稿》礼三八之一(第二册第一三五八页)、《文献通考》卷一○三、《宋史》卷一○五《礼志》八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坤舆典卷一三一
自古帝王,受天眷命,功侔造化,道庇生民,咸载简编,宜崇典礼。或庙貌犹在,久废牲牷;或陵寝虽存,不禁樵采。朕顺考古道,咸秩无文,方怀景慕之心,敢怠寅恭之意。其太皞葬宛丘,炎帝葬长沙,黄帝葬乔山,颛顼葬临河,高辛葬濮阳,唐尧葬城阳,虞舜葬○陵,女娲葬赵城,夏禹葬会稽,商汤葬宝鼎县,周文王、武王葬咸阳县,汉高祖葬长陵,在长安北,后汉世祖葬洛阳界,唐高祖葬三原县东,太宗葬醴泉县北,凡已上一十六帝,各置守陵五户,每岁春秋二时,委所在长吏,各设一祭。商中宗太戊葬内黄县东南,高宗武丁葬西华县北,周成王、康王葬毕原,汉文帝葬霸陵,在长安东,宣帝葬杜陵,在长安南,魏太祖葬于邺,晋武帝葬洛阳,后周太祖文帝及隋高祖文帝并葬富平县,已上一十帝,各置守陵三户,每岁一享。秦始皇帝葬昭应县,汉景帝葬阳陵,在长安东北,武帝葬茂陵,在长安西,后汉明帝、章帝并葬洛阳,魏文帝葬晋阳山,后魏孝文帝葬富平县,唐玄宗葬奉先县,肃宗葬醴泉县,宪宗葬奉先县,宣宗葬云阳县,梁太祖葬伊阙县,后唐庄宗葬新安县,明宗葬洛阳东北,晋高祖葬寿安县,已上一十五帝,各置守陵两户,每三年一祭。仍并委所在长吏,祀以太牢,以羊代。周桓王葬渑池县,灵王葬河南柏亭西,景王葬洛阳太仓中,威烈王葬洛阳城西隅,前汉元帝葬渭陵,在长安县,成帝葬延陵,在咸阳县,哀帝葬义陵,在扶风,平帝葬慎陵,在洛阳东南,殇帝葬康陵,在慎陵茔中,安帝葬恭陵,在洛阳北,顺帝葬洛阳西,质帝葬洛阳东南,献帝葬渭城西,魏明帝葬河清县大石山,高贵乡公葬洛阳瀍涧之滨,陈留王葬平原,晋惠帝葬太阳陵,在洛阳,怀帝、悯帝并葬平阳,西魏文帝葬富平县,东魏孝静帝葬邺郡,唐高宗葬奉天县,中宗葬富平县,睿宗葬奉先县,代宗葬富平县,德宗葬云阳县,顺宗葬富平县,穆宗葬奉天县,恭宗葬三原县,文宗葬富平县,武宗葬三原县,懿宗葬富平县,僖宗葬奉天县,昭宗葬缑氏县,梁末帝葬伊阙县,后唐清泰帝葬明宗陵南,已上三十八帝陵寝,常禁樵采。应已上帝王寝庙,委逐处长吏及本县令佐,常切检校,罢任日,具有无废阙批书历子。其祠祭仪注,仍令有司颁下。
石钟山记 北宋 · 苏轼
出处:全宋文卷一九六八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一一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一四六、《文章正宗》续集卷一四、《永乐大典》卷六六九七、卧游录、《文编》卷五五、《八代文钞》第二八册、《古今游名山记》卷一一、嘉靖《九江府志》卷二、雍正《江西通志》卷一二三、同治《九江府志》卷四九、光绪《石钟山志》卷一一 创作地点:江西省九江市湖口县石钟山
《水经》云:「彭蠡之口,有石钟山焉。「郦元以为」下临深潭,微风鼓浪,水石相搏,声如洪钟」。是说也,人常疑也。今以钟磬置水中,虽大风浪,不能鸣也,而况石乎!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,得双石于潭上,扣而聆之,南声函胡,北音清越,枹止响腾,馀韵徐歇,自以为得之矣。然是说也,余尤疑之。石之铿然有声者,所在皆是也,而此独以钟鸣,何哉?元丰七年六月丁丑,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,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德兴尉,送之至湖口,因得观所谓石钟者。寺僧使小童持斧,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,硿硿焉,余固笑而不信也。至暮夜月明,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,大石侧立千仞,如猛兽奇鬼,森然欲搏人。而山上栖鹘,闻人声亦惊起,磔磔云霄间。又有若老人欬且笑于山谷中者,或曰,此鹳鹤也。余方心动欲还,而大声发于水上,噌吰如钟鼓不绝,舟人大恐。徐而察之,则山下皆石穴罅,不知其浅深,微波入焉,涵澹澎湃而为此也。舟回至两山间,将入港口,有大石当中流,可坐百人,空中而多窍,与风水相吞吐,有窾坎镗鞳之声,与向之噌吰者相应,如乐作焉。因笑谓迈曰:「汝识之乎?噌吰者,周景王之无射也。窾坎镗鞳者,魏庄子之歌钟也。古之人不余欺也。事不目见耳闻,而臆断其有无,可乎」?郦元之所见闻,殆与余同,而言之不详。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,故莫能知。而渔工水师,虽知而不能言。此世所以不传也。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,自以为得其实。余是以记之,盖叹郦元之简,而笑李渤之陋也。
朝会有故去乐议 唐 · 颜真卿
出处:全唐文卷三百三十六 创作地点:陕西省西安市
周礼大司乐职云。诸侯薨。令去乐。大臣死。令弛悬。郑注云。去谓藏之。弛谓释下也。是知哀轻者则释。哀重者则藏。又按庾蔚之礼论云。晋元后秋崩。武帝咸宁元年享万国。不设乐。永嘉元年冬。惠帝三年丧制未终。司徒左长史江统议。二年正会不宜作乐。又章皇后哀限未终。后主已入庙。博士徐乾议曰。周景王有后嫡子之丧。既葬除服。叔向犹议其宴。今不宜悬。宋书礼志云。晋武帝已来。国有大丧。废乐三年。又按江都集礼说。晋博士孔恢。朝廷遏密。悬而不作。恢以为宜都去悬。设乐为作。不作则不宜悬。孟献子禫。悬而不乐。自是应作耳。故夫子曰。献子加于人一等矣。非谓不应作而犹悬也。国丧尚近。谓金石不可陈于庭。又徐广晋史曰。闻乐不怡。故申情于遏密。谅闇夺服。虑政事之荒废。是故秉权通以变常。量轻重以降差。臣以周礼去乐之文。宋志终丧之證。徐广之论宁戚。孔恢之说禫悬。理既可凭。事又故实。伏请三年未毕。都不设悬。如有齐衰丧。及遇大臣薨殁。则量轻重。悬而不作。
咏史(下) 其一 夏侯玄 宋末元初 · 陈普
七言绝句 押鱼韵
一日天诛正始馀,百年曹马两丘墟。
景王似见铜驼祸,究极根源杀太初(自注:正始诸公,夏侯太初为彼善于此。然为老庄之学,而皆急于声利,外静内躁则同也。太初,爽姑子,与爽皆非将才。乃相与伐蜀,以求功名;何晏等如鬼蜮,太初与为党友,晏等危于朝露,太初不知也。爽诛,太初以爽故,不得在势位,居常怏怏。凡此,皆非老庄之道也。既以浮虚败俗,复以急利覆宗。)。
御试制策 北宋 · 苏辙
出处:全宋文卷二○六五、《栾城应诏集》卷一二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一九四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四七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臣谨对曰:臣不佞,陛下过听,策臣于庭,使得竭愚衷以奉大对。臣性狂愚,不识忌讳,伏读陛下制策,凡所以问臣之事数十条者,臣已详闻之矣。然臣内省愚诚,欲先以闻,而后答陛下之所问。伏惟陛下承先帝之业,即位以来三十馀年,四方乂安,陛下守此太平之成基,平日无事,端居静虑,亦尝有忧于此乎?无忧于此乎?陛下策臣曰:「朕承祖宗之大统,先帝之休烈,深惟寡昧,未烛于理」。又曰:「志勤道远,治不加进,夙兴夜寐,于兹三纪」。此陛下忧惧之言也,然臣以谓陛下未有忧惧之诚耳!往者宝元、庆历之间,西羌作难,陛下昼不安坐,夜不安席。当此之时,天下皆谓陛下忧惧小心如周文王。然而自西方解兵,陛下弃置忧惧之心而不复思者二十年矣。古之圣人无事则深忧,有事则不惧。夫无事而深忧者,所以为有事之不惧也。今陛下无事则不忧,有事则大惧,臣以为陛下失所忧矣。故愿陛下虽天下无事,而不忘忧惧之心。陛下诚能用臣此言,则凡所以问臣者,臣虽不言,可得而举也。茍未能用臣此言,则凡所以问臣者,臣虽言之无益也。制策曰:「德有所未至,教有所未孚,阙政尚多,和气或盭」。陛下思虑至此,此则圣人之用心也。臣请为陛下推其本原,而极言其故。臣闻之《书》曰:「与治同道,罔不兴;与乱同事,罔不亡」。昔者夏之衰也有太康,商之微也有祖甲,周之败也有穆王,汉之卑也有成帝,唐之乱也有穆宗、恭宗,此六帝王者,皆以天下之治安,朝夕不戒,沈湎于酒,荒耽于色,晚朝早罢,早寝晏起。大臣不得尽言,小臣不得极谏。左右前后惟妇人是侍,法度正直之言不留于心,而惟妇言是听。谒行于内,势横于外,心荒气乱,邪僻而无所主。赏罚失次,万事无纪,以至于天下大乱,而其心不知也。是以三代之季,诗人疾而悲伤之曰:「匪教匪戒,时惟妇寺」。「听言则对,诵言如醉」。又曰:「乱匪降自天,生自妇人」。「赫赫宗周,褒姒灭之」。盖伤其不可告教而至于败也。臣疏贱之臣,窃闻之道路:陛下自近岁以来,宫中贵姬至以千数。歌舞饮酒,欢乐失节;坐朝不闻咨谟,便殿无所顾问。夫三代之衰,汉唐之季,其所以召乱之由,陛下已知之矣。久而不正,百蠹将由之而出。内则将为蛊惑之所污,以伤和伐性;外则将为请谒之所乱,以败政害事。妇人之情,无有厌足,迭相誇尚,争为侈靡。赐予不足以自给,则不惮于受赂贿。赂贿既至,则不惮于私谒。私竭既行,则内外将乱。陛下无谓好色于内而不害外事也。且臣闻之,欲极必厌,乐极必反。方其极甚之时,一陷于其中而不能以自出,然及其觉悟之后,未始不以自悔也。陛下何不试于清闲之时,上思宗庙社稷之可忧,内思疾疚病恙之可恶,下思庶人百姓之可畏,则夫嫔御满前,适足以为陛下忧,而未足以为陛下乐也。伏惟圣心未之思焉,是以迟迟而不去。《诗》云:「颠沛之揭,枝叶未有害,本实先拨」。方今承祖宗之基,四方无虞,法令修明,百官缮完,而陛下奈何先自拨其本哉?臣恐如此,德教日以陵迟,阙政将至于败,戾气将至于灾而不可救也。制策曰:「田野虽辟,民多无聊。边境虽安,兵不可撤。利入已浚,浮费弥广」。臣以为地有所未辟,是以民不得安其生。边境虽安,而非诚安,是以兵不得彻其备。浮费日广,是以利入浚而不能休。何者?自京以西,近自许、郑,而远至唐、邓,凡数千里,列郡数十,土皆膏腴,古之赋输太半多出于此。自两汉以来,名臣贤守,所以为民兴利除害,沟洫畎浍之迹,往往犹在。而荆棘成林,无尺寸之耕,狐狸豺狼之所嗥,而逃兵罢士之所窜伏。陛下所使守此地者,终无一人为陛下深思极虑,招来流亡以垦化其地。贤才良士,以为此僻远之处,而不肯往。陛下何不使大臣举人而守之,亲召而勉励其志,属以此事,而亦以此为殿最之课。不及十年,此将皆为天下之沃壤。臣故曰:地有所未辟,是以民不得安其生也。臣又闻古之制边备者,外有亭障,内有屯兵。亭障欲繁,屯兵欲简。繁则耳目明,简则气势合。今者边境之患,患在亭障之地而皆屯兵以待寇至。屯兵之处,兵分力弱,而不足以备禦。夫屯兵于亭障之地者,兵必不能甚多也。兵不能甚多,则寇至必不能抗,而徒弃甲兵于无用。此拙守者之计也。然今之人又患夫屯之不密,而岁益增焉。小屯不满百人,大屯不过数百。城垒之广狭,弱弓乏矢可以越而过者,往往是也。然而前守之所成,后守不敢彻。非不知彻也,恐后之有败事,而以是为过也。兵法曰:「善攻者,敌不知所守;善守者,敌不知所攻」。夫敌不知所攻,非连臂而守之也。虽连臂而守之,敌尚可得攻而绝也。古之善守者,置兵于要害之地,则敌人不敢过而为盗。何者?畏吾之乘其背也。过人之城而又遇城焉,则腹背而受敌,此用兵之深忌也。今国家不料敌之不敢过吾城以深入吾地,而惧敌之敢入深也。夫敌之过吾城以深入吾地,是吾利也,而又何患乎?臣故欲收诸小屯无益之兵,而聚之大屯。诸故小屯皆废以为亭障,严斥候,谨烽燧,以为大屯之耳目。置大屯于要害之地,以形制戎狄。高城深池,精为守备,使可以对敌逾月而不陷。制为诸屯,使其相去之远近,可以轻兵十日而相救。臣读古兵书、《战国策》,未尝见有敌人敢越大城深入而为寇者。臣故曰:边境虽安,而非诚安,是以兵不得彻其备也。臣又闻人君之于天下,本非有情爱相属如父子兄弟之亲也。上以其势临下,则下以其势奉上。二者相持而行,不相悦则解,不相合则叛。譬如草木之于地也,托之而生,判然二物也。有根而绸缪之,交横相入,而至于不可拔。及其不相入也,木槁于上而根不下属,地确于下而气不上接。一夫之力可拔而取也,飘风暴雨可披而离也。是以古之圣人于其无事之时,必深结百姓之心,使之欢忻交通,分义积厚,而不忍相弃于缓急之际。昔汉之文、景,优裕天下,时使薄赋敛,宽田租,宥罪戾。当此之时,虽天下和平,犹未见其利,及至末世,贼臣窃命,国统已绝,而天下之心犹依依不忍离汉者,徒以文、景之所以爱之者深而不可忘也。国家自祖宗以来,至于陛下,四世矣,陛下所以深结于民者何也?民之所好者生也,所惜者财也。陛下择吏不精,百姓受害于下无所告诉,则是陛下未得以生结民也。陛下赋敛烦重,百姓日以贫困,衣不盖体,则是陛下未得以财结民也。吏之不仁,尚可以为吏之过,赋敛之不仁,谁当任其咎?且陛下凡所以用财者果何事乎?上有官吏之俸,下有士卒之廪,外有夷狄之赂,此三者,陛下未得省之之术,臣亦未敢以为言也。臣独怪陛下内有宫中赐予玩好无极之费,此何为者也?凡今百姓所为,一物已上,莫不有税。茶盐酒铁关市之征,古之所无者,莫不并行。疲民咨嗟,不安其生。而宫中无益之用,不为限极,所欲则给,不问无有。司会不敢争,大臣不敢谏,执契持敕,迅若兵火。陛下外有北狄、西戎,岁邀金缯,而又内自为一阱,以耗其所遗馀,臣恐陛下以此获谤,而民心之不归也。故臣愿陛下日夜自损,以砺左右,痛为节俭,以宽百姓。捐锦绣,弃金玉,以质素为贵。赋税之人,独以供不得已之费。使天下知戴陛下之德,一旦有缓急,则民尚可以使之无叛。臣故曰:浮费日广,是以利入浚而不能止者,此之谓也。制策曰:「军冗而未练,官冗而未澄」。夫军冗未练,则为无兵。官冗未澄,则为无吏。古者民多则兵众,兵众则国强。今兵众而至于以为冗者,则是不耕而食之过也。然而屯田之利,是当今之至计也。然而屯田之不用,则亦有说。有兵而不可使耕,一也。天下须兵之地无官田,而闲田之乡不须兵。此二患者,臣尝虑之,盖亦以为无难也。有兵而不可使耕,臣亦不敢强使也。计今天下之兵,一岁死亡几何,而以其数募民为兵且屯田,民自将有应此选者。则今不耕之兵,十数岁之后,其存者将有几?此非屯田之所当畏者一也。天下郡县未尝无官田,郡县之无官田者,尝有之而官鬻之也。籍没之田,岁岁不绝,举而积之,而田皆在官矣。闲田之乡,不过京师之西,虽差远于京畿,然而车驰卒奔,可以不过旬日而至,有欲用之,可以缓急而召。虽禁卫之兵,亦可以循汉之故,发郡县之兵充之,期年而一易。京师可独置天子腹心之军数万人,以制四方之客军,使之独得不耕而食,如周之环人,汉之羽林、佽飞之类。此又非屯田之所当畏者二也。如此而兵冗之弊可以去矣。臣又闻方今用人之弊有二:吏多也,吏杂也。吏多之弊轻,吏杂之弊重。吏多而不杂,则贤不肖犹有辨也。多而不免于杂,既费廪禄,又不得贤也。费廪禄则国贫,不得贤则事不举。均之二弊,事不举者,所当先治也。如臣之意,且可使审官、铨曹、密院、三班分别天下之官,其事之为天下之要,而其地之为一方之急者,别之以为一等。而使诸道之职司,各第其吏之廉明善事最异者,而上之于审官、铨曹、密院、三班,而审官、铨曹、密院、三班即任之以此。至于其馀不急之官,则又为一等。使碌碌之吏,以今先后之法占之。此法既行,要以世之庸吏必将群议而聚怨。然臣以为圣人之为天下,不惮人之有怨心,而问其怨之当否。今世之患,上之人畏下太甚,而下之人持上太过。上以其法御下,而下反以法攻上之失。是以在上者不敢有所兴利除害,而惟法之听。法者,上之所当用耳,而岂亦使天下之人以绳上哉?此太甚也!臣读《后魏书》,观其始时,天下用兵,武夫悍卒皆得为吏。而当此之时,吏道不杂。何者?其所用者皆贤,而不贤者未尝用也。及其后世,患夫不用者之多怨也,是以崔亮从而更之,不问士之贤愚,而专以停解日月为断。沈滞者皆称其能,而魏之失人自是而始。故臣欲分而别之,以为贤不肖之辨。如此而官冗之弊可除矣。陛下兴庠序于久亡,悼礼乐之未备,思继可封之俗,欲隆偕让之节,而讼未息,刑未措。深求其故,归咎在位,以为教化不足,而法律有馀。是以民不知避,吏不知惧,咨嗟怨讟并兴而不止,思所以治之不得其道。臣闻善治天下者,不必有美名,而有亹亹之实功。不善治天下者,其名不必不美,而其实空虚,无益于事。陛下自即位以来,登庸俊良,力兴美政,以教化天下者,于今凡几矣。庆历之中,劝农桑,兴学校。当此之时,天下以为三代之风可以渐复。然而学校既兴,农桑既劝,而天下之风俗卒何以异于庆历之始?今者,陛下又发德音,分遣使者,巡行天下,或以宽恤,或以减省,或以均税,名号纷纭而出。天下又皆翕然知陛下之欲速于为治也。然臣以为陛下惑于虚名,而未知为政之纲也。且陛下以为此数事者,足以致治耶?不足以致治耶?陛下设官置吏,其职亦有治此等事者耶?其未有耶?臣以为凡陛下之所以分裂海内以为郡县,其中上有守令,下有丞尉,大有会府,次有职司者,凡所以治此数事耳。今陛下欲宽恤百姓,以至于特命使者,则是此等常为暴也;陛下欲减省、均税,以至于特命使者,则是此等皆不可使也。臣观陛下之意,不过欲使史官书之以邀美名于后世耳。故臣以为此陛下惑于虚名也。今夫诸道之职司,是天下之纲;虽然,尚非陛下之所当择。陛下当择宰相,而宰相当择职司耳。天下诸道,凡十有七。一道之职司,少者三人,而多者不过四人。均之十七道者,其替换迭代,不过四五十人也。以士大夫之多,择四五十人而用之,宜其甚足。今乃不择贤否而任之,至于有事则更命使者。故臣以为陛下未知为政之纲也。夫纲虽大不知举,而何教化之能兴?故臣愿陛下兴教化自择职司始,而天下可以渐治矣。陛下戒慎天灾,震惧日食、淫雨、暖气、江河之失度,而思闻告戒消伏之理,推刘向之传,考吕氏之纪。夫刘向之说五行,事各以类感,滞于一方,而不得相通。吕氏之书,随其时月,而指其必然之灾异,其言皆迂怪而难信,安足为陛下道哉?臣闻灾异之说有二:有可得而推知其所从来者,有不可得而推知其所从来者。可得而推者,人之所为也;不可得而推者,天之所为也。人之所为者,不过盗贼窃发于山林,战败兵破而不得复。盗贼窃发,是衣食不足,政暴吏苛之罪也;战败兵破,是任人不明,将不为用之过也。至于天之所为凶旱、水溢、虫蝗、霜雹、日食、地震、星辰陨坠,是安知其所由来哉?譬如人之将病也,五脏失据于中,而变动见于四肢,发于百体。医者切其脉而观其色,曰是心病也、肺病也,是皆可也。至于鬼啸于梁,捐瓦于堂,而动之曰,是心也,是肺也,则可乎?要以人之神明精爽清散而不充,是以邪物得而干之,而尚何择乎心肺之间哉?古之儒者,其论灾异,则皆有此弊也。今使国家治强,人民乂安,和气充实于天地之间,则天为之明,地为之静,三辰为之光。及其少衰,则天地三辰皆将亏缺而不宁。顷者水冒京城,日食季夏,江、河、淮、汴破溢为害,地震生毛,水变赤色,此数事者,使董仲舒、刘向之徒出而论之,必将指国政之一二以为其验,而臣以为不然。盖臣非以为不为灾也,以为天地之远,而至于为之变动,此非一事之所能致。盖天下之政皆失其中,是以其气衰弱挫沮而不振,以至于是。以为陛下历数天下之弊,而使陛下尽修之云耳。非正阳之月,而伐鼓救变,说者以为非经,然而要以胁阴助阳,则虽非正阳而不为失当。盛夏之月而论囚报重,说者以为非古,然而要以使犯法者无久系之殃,而民睹为恶之速及,则虽当盛夏而亦不为非也。陛下悯四方之未治,而推其源于京师,知淫巧僭差之失度,而欲各为之节,然而未获所以禁之之术。是以欲先治内,则惑于何以为京师之言;欲先擿奸,则惑于不挠狱市之说。今陛下任人使为京兆,如得赵广汉耶,则安可以不挠狱市而拘其才?如得黄霸耶,则安可以擿奸而责其效?各随其才而用之,则可以至于治矣。然臣以为莫若先之以猛,而终之以宽。顷者,陛下之所任皆能猛矣,而不能宽;皆得其始矣,而不知其所以为继之术。是以京兆之政,大则斩戮,小则笞箠,历岁百馀,而终无有一人能以仁恕为治者。故其民狃于刑戮而不知惧。然而不先之以猛,臣又恐仁恕之不能折夫强暴也。陛下深探儒老之是非,而至于汉文、汉武治乱之际。臣闻老子之所以为得者,清净寡欲;而其失也,弃仁义、绝礼乐。儒者之得也,尊君卑臣;而其失也,崇虚文而无实用。然而道之可以长行而无弊者,莫过于儒术。其所以有弊者,治之过也。汉文取老子之所长而行之,是以行之而天下丰。汉武取儒者之失而用之,是以用之而天下弊。此儒老得失之辨也。昔者周公遭变而作《豳》诗,虽言王业之本,而要以自明其身之无罪,是以谓之国风。宣王北伐,其事虽大,而其诗非《大雅》之体,是以谓之《小雅》。故夫宽柔敦厚者,《大雅》之风也;慷慨劲正者,《小雅》之文也。以此推之,则可以辨矣。三代之时,财赋之用,有司掌之,而冢宰特因其岁之凶丰上下,而制其用度多少之节,盖亦如此而已。至于有唐贞观、开元之际,犹委之郎官。其后四方用兵,而财用之间,亦遂有权时应变之事。郎官有所不能办,故立使以主之。及其末世,使又不能办,则又举而归之宰相,是以李德裕之徒皆治其事。以一有司之职而累天下之宰,由此言之,则夫陈平、韦贤之论有不妄矣。若夫泉货之轻重,始于周景王,而后有二品之差;命秩之实,始于魏武帝,而后有六等之号。水旱蓄积之备,莫如李悝之平籴;边陲守禦之方,莫如张仁愿之筑城。圜法九府之名,自天府、太府、玉府、内府、外府、职内、职金、职岁、职币,皆列职于《周官》。《乐语》五均之义,天子取诸侯之士,以为国均,则市不二价。其说见于河间献王之《礼》。此数事者,皆非有益于当世之务,是以不足深论也。伏惟陛下咨谟国事,丁宁反覆,终而复始,不忍舍去,故于制策之终,则又曰:「富人彊国,尊君重朝,弭灾致祥,改薄从厚,此皆前世之急政,而当今之要务。子大夫其悉意以陈,毋悼后害」。夫陛下丁宁激切至于如此,而臣何敢不为陛下申重其说?今陛下忧思天下若此其至,而其功不就者,岂非无其人之故耶?臣闻求贤不如变俗,俗所不悦,虽有贤者,将不能自立;俗茍好之,虽天下之人,将从风而靡。昔太祖好武略,则天下之猛士出而为之兵。太宗好奇谋,则天下计画之士出而为之虑。真宗好文而爱儒,则海内无有不学以待上之所使。今陛下公卿满朝,进趋揖让,文学言语,上可以不愧于古人,而不可以远过于近世者,以陛下诚好之也。然陛下中夜不寐,起坐而思之,天下之事所未能举者凡有几何?府库空虚,入不支出,而不能均;兵革怠惰,骄而不为用,而不能制;闲田满野,民食不足,而不能辟;河水岁决,北人受害,而不能救;戎狄放肆,邀取金币,而不能服。陛下治天下,而至使不察,察有如此者,得非陛下所好非所当用耶?狄仁杰有言:「文士中不足快意,要得奇才之士与共天下」。乃进张柬之以代李峤、苏味道。而臣亦以为治天下当得浑质刚直、不忌不克、不择剧易之人而任之,如汉之绛侯、条侯,魏之贾逵、邓艾,晋之温峤、周访,唐之娄师德、郝处俊,得此数人,唯陛下所欲用之。致之朝廷之上,则贤人益亲;置之边境之上,则恶言不至。如此人者,陛下岂不欲用之?故臣愿陛下改易所好,以变天下之俗,则当今之文人,皆可使为朴直之士。陛下何惮而久不为也?臣本布衣书生,陛下授之以爵禄,而又亲策之于廷。陛下罄竭所疑以问之于臣,而臣何敢不尽其中之所怀以输之陛下?凡制策之所以问臣者,臣谨已直率愚意,窃揣而妄论之矣!才智短浅,不足以上塞明诏,无补于聪明之万一,谨俯伏待罪。然臣之微意,所欲丁宁而致之陛下者,终欲为陛下毕尽其说。臣闻圣人欲有其富,则保之以俭;欲久其尊,则守之以谦;欲安其佚,则行之以劳;欲得其欲,则济之以无欲。此四者,圣人之所以尽天下之利,而人不以为贪;极天下之乐,而不为人所厌者也。老子曰:「圣人以其无私,故能成其私」。由是观之,则夫欲乐其富而用之以奢者,其富必亡;欲大其尊而用之以倨者,其尊必替;欲享其逸而用之以惰者,其佚必穷;欲获其欲而用之以肆者,其欲必废。是以圣人处众人之所恶,而使天下无异辞,然后全享天下之利而无所失。故夫斥弃金玉,不贵锦绣,非以为爱财也;畏大臣,礼小臣,非以为尚贤也;鸡鸣而起,日昃不食,非以为集事也;去声色,放犬马,非以为美名也。凡所以深服天下,而消其争心焉耳。伏惟陛下览策之始,以无忘忧惧之心;则又览其终,以去其太甚,消天下不平之意。二者既行,则大臣之所言者,举可以渐用而无弊矣。惟陛下慎思之,力行之,无以臣言为妄。盖臣之所见,当今天下之事,未有急于此者。陛下幸而留意,天下不胜幸甚!谨对。
丧服议 北宋 · 陈彭年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八七、《宋会要辑稿》礼三一之四五(第二册第一一七六页)
按唐德宗皇后王氏崩,太常博士徐乾议:周景王有后之丧,既葬除服。准礼七月而葬,帝得以七日除服(又按《春秋左氏传》)。
翟忠惠家传(绍兴十一年十一月) 宋末元初 · 翟耆年
出处:全宋文卷四二四八、《忠惠集》附录
公翟氏,名汝文,字公巽,润之丹阳人。翟受姓于周,有封国曰翟桓,世居北地,后为晋所灭,徙于西河。周景王时,翟偻新居宋,宋元公无信,大夫华氏谋弑元公,国人与华氏作乱,偻新战败华氏,脱甲于公所而归。璜佐魏文侯,以得士显名诸侯。汉高祖总帅群雄,剪灭项氏,即帝位,盱以功封衍简侯。文帝时,廷尉居下邽,太史公所谓自书其门者。牧、况父子,并以《易》传世。方进以儒术饰吏事,号通明相。子东郡太守义举兵谋复汉室,为王莽所杀。酺以道术政事高第第一,拜尚书。超,山阳太守,齐名李膺、陈蕃,号八极。坐没入中常侍侯览财产髡钳输作,后同膺死诏狱。高士汤与其子庄隐居寻阳,五徵不起。永嘉盗贼闻汤名德,皆不敢犯,乡里赖之。孙矫、曾孙法赐,世有隐行。世言率左右羽林兵讨武氏,期迎复中宗。长孙弭贼薛仁杲之乱,泾州赖安。良佐宋州刺史,璋虢州刺史。自周迄国朝,代有显人,明德伟烈,踵武相望。由廷尉至刺史,子孙散居陕、虢、颍、洛之间,翟氏之胄,始分南北,居陕虢者曰北翟,而居吴越前楚者号南翟氏。公之宗自高士以来,世居寻阳。五代秦宗权之党刘建封陷长沙,公五世祖避乱迁润之丹阳,以孙权常射虎丹阳之庱亭,又自别曰庱亭之翟。始祖显,越州山阴宰。高祖玭,故汝州太守,非礼不动,与人交必以身下之,汝、颍间所谓翟古人者。曾祖涛,知苏州长洲县,赠太子少保,通三《传》,专于礼乐,一时之硕儒好礼者推之。祖从,故扬州通判,赠太子少傅。父思,故秘书监,知应天府,赠少师。公年十四举进士,试《孔子集大成论》,词旨赡博,老儒不过也。以书谒南丰曾巩子固,子固立言窥制作之奥,负大名,简宾客于造语,少印可,喟然曰:「吾道不坠,繄子是赖」。及请退,三留更仆,徒御改观,士林传耀。既登第,十年不仕,曰:「亲老,可远乎哉」?崇宁壬午,先少师捐馆,公庐墓三年,还舍,毁瘠不胜衣。除丧,干禄京师,大臣一见奇之,曰:「王佐材也」!除议礼局编修官,荐于徽宗。帝召对,谓蔡京曰:「翟某器识深远,议论通明,可储东观」。拜秘书郎。公父子踵武蓬山,缙绅荣之。馆中谋白宰府,请议登封以彰洪烈,公言:「治贵清净,柳宗元犹知封禅之非。今不劝上三代礼乐以文至治,而启上师秦汉之侈心,惧王通之讥也」。白简论公诋忽治功,讥侮盛典,责监宿州税。大观丁亥,除著作郎。公九流七略靡不该贯,率语成章,事以类举。一日,馆中群集,问植柏于墓何义。公言:「任昉云地中有兽名弗述,好食亡者脑,铜铁击之不死,柏插其脑即毙,前汉黄肠题凑,盖以禦之。汉制:主第树柏中庭,取松柏之茂也」。明年秋,迁左史。渊圣皇帝出就外傅,择一时人物为官僚,首命公劝讲储宫。冬,诏试词掖。徽宗皇帝务述熙、丰政事,士夫学宗王氏,以通经为要,史学无介意者。言官媢公负材骤进,论公少从苏轼、黄庭坚游,学术不正,不可当内史赞书之任,除显谟阁待制、知襄州。未行,再论,降直龙图阁、知齐州。郡圃旧引舜泉为流水周台榭,前政贪墨无艺,淤之,植泽泻私己。公命导泉如初。或谓使君有拔葵之风,公曰:「郡圃与民皆乐者,而渎利自污,惧民之弗率也」。未几,言章再论,落职知唐州。坐谢章自辨,言者挟忿,肆攻不已,罢郡符畀祠禄。政和壬辰秋,复职知陈州。明年春正月,诏还西掖。公以天子修明礼乐,比隆三代,王言非深厚尔雅不足行远,乃师盘诰以敷辞令,震耀中外,明并日月,四方传诵,咨嗟太息。夏,除修哲宗皇帝国史,提举京畿常平。范慎奏:「陛下执大象以抚域中,天人和同,幽明感格,奠九鼎,作晟乐,受玄圭,行冠礼,祀圜丘,祭方泽,协气横流,珍祥沓至,天神降,地祇出,皆甚盛德事,旷古所未闻也。然未有显大之举,以荣天休,以彰美绩。愿诏儒官,制为乐章,荐之郊庙,以传无穷」。奉旨委公修制。公奏:「古者登歌在上,乃播八音,声依永言,始协律吕,虽有《韶》、《濩》之作,必先《雅》、《颂》之正。所以《猗那》、《长发》,光祀成汤;《清庙》、《我将》,周人用享。其上推本有娀、姜嫄受命之始,其次备载太任、太姒作合之德。爰暨武丁、成、宣,褒大其子孙;下及周、召、山甫,显扬其佐命。圣君贤臣,勋德光明,更历千载,震耀如初。体大事重,苟非其人,孰敢轻议?陛下肇新晟乐,天地顾答,改作礼器,比隆商周,宜得语言文学之臣,付以声诗郊庙之奏,荐功皇天,明诏万世。乃以臣愚讨论,是使蚊虻负山,气力几何」?不允。冬祀圆丘,帝出郊,有人物车马空峙云端,时谓天人相与、白日显行云。宰相蔡京请率百官庆贺,诏「表非翟某莫能昭明嘉祥,叙侈神贶,其俾视草」。冬十一月,除给事中。京兆投事使臣、吉州防禦使窦鉴强买市人张顺女为侧室,顺不从,诬顺京城杀牛,白昼集群不逞劫其家,掠女以去。顺讯冤阙下,诏鉴夺爵为士伍。未几,诏刊丹书,许用郊恩荐其子昌。公言:「鉴招合亡命,白昼肆掠平民,昌聚众杀人辇下,父子肆行凶威,无所忌惮,纵未即肆市朝,岂可蒙被世赏,重污爵列?如此,则小人无所惩艾,刑法无所施用矣」。诏格前旨。鸡林遣使入贡,诏元宵观灯,班侍从上。公请对,言:「《春秋》王人虽微,序诸侯上。圣王之制,先诸夏而后外域。廉陛崇峻,则堂皇尊严;轨物凌迟,则国威顿损。今岛夷细介,奉琛而至,一旦升法从上,是中国自卑天子近臣,而尊显陪臣之小物。若遂行之,贻辱朝廷,有无人之叹」。帝矍然曰:「非卿不及是也」。命如旧制。政和间,内外乂安,百揆时叙,诏儒臣修明典则,肇新宋礼,以训四方,除公礼制局详议官。明年,天锡帝簋,帝承天休,诏礼官革汉唐诸儒臆说之陋,宪三代稽古象物,昭德于彝器。凡祀圜丘、祭方泽、享祢宫及太室诸器,专命公监三代,正轨则,制器铭功,以格神祇祖考。于是宋器大备,匹休商、周。楚庭傩,上命公作《傩师逐疠词》四六韵语凡三篇,辰受命,午即上。帝读之曰:「班、马才也」!内侍梁师成宠冠一时,位兼三事,画旨和买百姓墓田,增辟园地。公言:「昔郑简公葬,欲毁公族之庙与司墓之室以行,子产不可,君子以为知礼,曰礼无毁人以自成者。今近幸之臣假诏平人之墓,以广游乐之所,非所闻也」。梁怒,讽宰相黜公守宛陵。郡山崄民贫,酒坊课额夥大,月入稍亏,或负沽过界,常平使者径遣官封坊场,籍家财,充逋赏。公奏:「前后征系,为户一百三十有八,为钱三十六万八千有奇。穷民较沽,规利养生,坐不售,或系累致荡产,复逮系不聊,且非无良故犯者。今责必不可得之逋,使朝夕愁叹囹圄,上累至仁。请一切贷贳,以洗疮痍;裁减岁额,以省刑罚」。诏悉除负,额减旧半。明年秋,除吏部侍郎,未拜,改帅合肥。踰月移守密州。密负海,盐课甲诸郡。崇宁初,宰相蔡京废平准为榷货,饬为新法茶盐钞,俾商人先输钱请钞,赴产盐郡授盐。始严刑杜绝私市,欲囊括四方之钱,尽实中都。意欲帝谓非相市,他人莫能给用,则己可固位肆奸。常使见行之法售给才通,辄复变易,欺商贾以夺民利,名对带法。客负钞请盐,扼不即畀,必对元数,再买新钞,方许带给旧钞之半。季年又变对带为循环法。循环者,已买钞未授盐复更钞,更钞盐未给复贴纳钱,然后给盐,凡三输钱始获一直之货。民无资更钞,已纳钱悉乾没,数十万券一昔为败楮无所用。富商巨贾,朝为猗顿,夕至殍丐。盗贩衡石者,推原经历,穷治党与,追逮迹捕,狴犴充溢,死亡道路。重抵黥配,轻辟至徒即狱,更累政不敢纵舍。公曰:「祖宗法,获私商不诘所由,以靖民也。今麇集不逞苛刻之,一旦亡命,是树寇也」。悉纵之。卒公代,无以盐犯禁者。宣和初,朝廷兴燕山之师,诸路税帛,指会须给。版曹言:祖宗制,卫兵以八月授衣,请夏赋六月毕至。诏诸路促输。上下相承,催督峻急,富室乘时射利,匹至倍值。公曰:「今四月蚕未簇而督绢,殆如缘木求鱼」。命匹纳见值之半,遣官贸易京师,从容告办。东武多牛,朝廷岁须牛黄,牛失黄辄瘠死,民坐黄破产者相属。公曰:「守劝民耕者,而督黄致毙其牛,此孟子所谓以政杀也」。天府药物所聚,宜易致,遣牙校往求以献。公言:「黄以享上,臣敢有辞?请岁输钱,就市辇毂」。徽宗皇帝大德至仁,降旨直免。明年赋花罗颁六宫,户部言:「胶西丝帛所产,请不敷给」。公曰:「此定、润物,邦人虽莫娴,当经画承命,茍复抗请,蔑济也」。遣吏走两郡,佣工以教织纴,甫期自集。冬请宫祠以归。又半岁,有浩然独往之志,乃上章谢事。踰岁,帝闻公精神强固,诏复奉祠。明年,诏还东省,旋报罢。渊圣皇帝即位,以东宫旧臣,召直翰苑。公以时事俶扰,即日造朝。既对,请遣使北人,立其裔结林牙伊都,以寻旧好,与为唇齿,以抗金兵。力言:「金人盟好难信,今倾国内侵,茍不厌志,其肯徒回?若倚和缓备,使得逞其间,非计也。且中国久安,兵不习战,是我力已不敌。顾今无策,惟分促勤王之师,速会畿甸,散屯以多其应,持重以老其师。诏诸将审用间谍,互为策应。彼野无所掠必携,携而久留必怠,怠而击之,庶几或济。今日之事,非老臣无敢尽言者,惟陛下深计社稷安危,无忽大事」。时耿南仲及其子延禧以潜邸调护恩,言听计从,坚请和戎。公言不用,请去,除显谟阁学士守会稽。先少师凡再牧越,公继为郡,邦人美缁衣之荣。下车专以仁政,赋讼有更数政不决者,公一语开晓,咸得其情,皆悦伏而去。公闻二圣出狩,集本道兵五千人援京师。时上驻跸畿甸,遣官走帝所,请即帝位,以慰民望。复请纠合义师,追贼鏖战,以张国势。帝至广陵,公以牧守不得诣见,乃遣上佐及其子耆年奔问官守。建炎二年春、夏淫雨,蚕麦告病,公言:「浙东和预买帛,岁九十七万六千匹,越二十三万五百,以一路计当十之三。郡三邑,经方贼焚劫,户口彫耗。总萧山一县,家业钱一百七十缗,民力困弊,于此可见。陛下即位元年赦书,『祖宗上供物帛悉有常数,熙宁已后,献利之臣奏请增扩,不胜其弊,其议裁损,以纾民力』。六月甲子,制诏『赋敛之厚,其痛蠲除』。臣谓与其尅剥穷民为朝廷得少缣帛,不若敷君父实惠,使百姓咸知爱戴。臣已体赦敕恻怛之意,将第三等户以上减半,第四户以下权行住罢。及百姓身丁盐钱,祖宗皆有定制,其后始于折米,今悉为帛。臣已令只纳见直」。制曰可。转运使吴昉劾公擅放钱帛,诏降官两等。公表言:「臣叨临剧郡,实任牧民。当上圣总戎之初,属二圣蒙尘于外,遐方俶扰,众志易摇。西有倪贼之未诛,东有方寇之馀党。征徒溃散,群盗繁兴,若催科之不聊,则环视而俱起。臣所谓轻捐州郡之租赋,乃以重保朝廷之土疆」。明年饥,公问策于寮佐,咸请诱富室出谷以赈。公曰:「今盗贼方兴,诱劝之利未及贫民,而诛求之祸首及上户,殆断屦补履也」。即捐两岁圭租散给。已而发郡廪、截上供以济,民免流殍,赖活者数万人。秋八月,杭卒陈通婴城以叛,公曰:「远人猾夏,东南国根本。盗贼肆发,吾莅方镇,贼在邻境不讨,吴越环视为盗区矣」。即提兵七千渡涛江,与贼搏战。公奏:「浙西屯兵进退不一,莫肯用命。乞暂付臣节制,以毕臣功」。朝廷方以专军委宪臣高士曈,士曈戚里子,必欲招携以幸功宠。公复言:「今兵势已盛,诛戮已加,而宪臣欲释贼纳降,意在党贼,固沮军兴。昨严贼倪从庆跳踉山谷间止十数辈,朝廷不深责帅臣诛讨,茍就招安,致人心无所惩艾。今复许招降,是朝廷专以官爵诱人为盗,奖其叛逆,非所以训也」。及士曈为贼欲诱质,始专用兵。后文臣提刑周格继至,复逗留,士曈竟为贼掳,而格被杀。贼志既得,分遣间谍,散诱官军,党附滋众。公复乞济师,朝廷遣辛道宗将西兵五千为援,至嘉禾,肆掠而溃。十一月,帝遣殿帅王渊统王师收复,言章论公总兵临城,不肯会战,有旨令公具析。公言:「臣奉诏旬日,不知所对。自杭贼叛乱,独臣首提孤军与贼鏖战,诸将悉为宪臣抑制,不许会合,无一人肯应臣者。臣累奏乞暂付臣大将旂鼓,庶无汩挠,得以讨贼。臣日夜策厉痍伤,枕戈待命,不旬日王师荡定。若责臣不武,不能破贼,则臣无所逃罪;若以臣不会合,则无单车一介与臣犄角,不识使臣与谁会合?臣前后乞讨贼奏牍具在,非可诬也」。奉旨特降充显谟阁直学士。富民诸葛氏即居为楼,临通衢,岁久为鬼物所据,白昼显出,夜明炬如墟野间,人莫敢登,因塑像其上,往来或不致严,即祟苦之。公命辟楼为酒肆,名曰和旨,取课入以资军储,徙像丛祠中,神无闻焉。左辖叶梦得闻之,曰:「是肯受令翟公,信有德君子哉」!吏部尚书黄裳,道山前辈也,叹曰:「翟公能使鬼神知畏,是难能也」。后月入丰衍,朝廷置官莅沽,以佐经费。公为郡,军士以事远适者,必计道费、具药物,审视遣之。既行,经理其家,靡有阙遗。计杭贼之乱,管置邮传,通息耗,委官抚孥,咸怀忾敌,无私顾忧。军行,与士卒同起居,次舍庖爨无异具,时叹以为古贤将所不及。公牧越,始至,营无屋,军士僦舍,与民杂处。公曰:「帅职不修至此,其能责士用命乎」?即废基创屋三千楹。既成,躬按行庐舍,为办服用,微至匕箸杯盂,靡不备具,然后以次授馆。士卒咸感涕稽颡,谓抚士恤隐,昔所未闻。然有犯必诛,人人畏爱,莫不自尽。浙东副总管杨应诚累历廉访使者,以下除簉牧,怫郁不平,数诋时政。惧公不能自安,谋为保全计,乃欺朝廷称尝随其父任边吏,熟知敌情,及自高丽至女真径道,请身使三韩,结鸡林,图迎复二圣。公奏:「应诚欺罔君父,自为身谋,实无奇计可返翠华。茍应诚至高丽,高丽辞以大国之使,假道以问行所,敢不承命。或金人闻使人至自敝邑,请问津以窥吴越,则将何辞以对?决辱命,取侮远人。臣已檄四明,茍应诚至毋济其行」。应诚闻之,自临安登海舶以往。既至高丽,果如公言,气索而返。郡僚听讼有不能得者,众以谒公,语未既,已洞始末,片言折之,群疑涣然,罔不叹伏。公既去,邦人塑公像于郡之龙瑞宫能仁寺,咸以公射弧之日修梵供,以伸善颂。户绘公像奉祠,画史至摹本立直以售。邦人饮食,必祝公而后食,闵闵焉惟日夕望公复至。公莅郡,或细故而置理,或重负随释遣之,然咸得其情,众始腹非,卒皆心服。后政师公行事不当也,既而访其迹,则厚贷者果善良,而吏讯者凶人也,已而曰:「无以为也,是得于心,不可学」。建炎四年冬,以疾力请挂冠,章十上始得去。明年,金人南渡,避地闽峤。绍兴初,天子驻跸山阴,诏复以翰林学士起公,未至,除承旨兼侍读,命所寓郡守即庐劝驾,敕使人颁诏,须公启行以闻。既对,帝顾公进趋雍容,议论英特,谓中兴人物之表。殿庐御士见公步武温丽,音吐畅润,论事切要,咨嗟改观,曰:「今日岂止复睹汉官威仪,是学士位庙堂,中兴必矣」。每制诏上,帝读之,恨起公晚。踰月,除参知政事。公力辞不得命,公亦以经世为己任。天子虚心听纳,倚以图治,海内引领尅复。二圣狩金国,议臣言:「三韩距金境密迩,请取道以迎兵卫」。高丽随遣使造朝,帝令止行人于四明,俾其属进。及堂参,公适在告,宰相出笏逆之。公闻亟出,谓丞相曰:「三韩国陪臣,藉其主来,犹班两省下。今使人之属至,仆射以汉相之尊,与为客礼,是自贬以伤国体,非所谓折冲禦侮者」。及再见,公命吏谕之曰:「宰相出笏见使者,以恭问二圣行跸。今竣事矣,其以吏见使人」。既进,加恭畴昔。秦桧为相,四方奏请填委未决,吏并为奸。公语桧专责都司程考吏牍,稽违者峻惩之。公当印,凡讼诉直送所属,会六部者不得过一日,吏惧自力,无复滞事。同列诮公非堂牒典故,公曰:「天子蒙尘,四方奏报利害,间不容发。若用承平故实,则玩时废日,不唯事失机会,举有滞留之叹矣。方时艰棘,圣贤驰骛犹不给,吾侪可惰而任吏耶」?公因对,乞治堂吏受贿者。桧面劾公擅治吏,公言:「臣位执政,按吏而宰相见劾,岂可无耻居位」?即力求去,帝挽之不可。公言:「宰相既不许臣预政,臣岂敢茍偷荣以误国事」?退复坚请。言官方孟卿逢桧意,抗章论公不合与宰相不协,因防秋,欲以细故去位。诏以散官就第。公表言:「臣昨陪国论,误简圣衷,不量孤独之交,欲济艰虞之会。谓蒙全度之见察,岂料同列之不咸。而虽号参知,了无关预。人材除擢,但见画于录黄;政事施行,一视成于牒检。忧心自念,负愧益深,若蹈渊冰,不能朝夕。与其雷同充位之无补,莫若洁己求去之为宜」。又云:「爵禄非事君之本心,所怀经世;去就乃□臣之大节,安敢辱身!使臣得辞宠利于圣朝,是亦能识廉耻而为国」。既归,谢宾客,以道、释书自娱,曰:五千言守恬淡、合虚无为先,金仙氏明空寂、觉妄幻为本,旨趣玄远,自非上智默识,无自而入。然有无之相资,如形影之相随,初不独立。谓无上普度天人,莫尊于《黄箓大醮著盟真玉检》十卷;如来升济六趣,莫大于《冥阳斋作净供普济仪》三卷。皆裒晋、唐以来郊天奉佛之典,丹章绿字之书,稽据参考,创成一家,轨量宏深,广大悉备,真前古之所未有。欲使修真之士知非勤功行、严斋戒、尽诚恪、躬礼容,不足以格上帝、感大雄、济群生。其立意陈辞,贯通坟典,合六经之实旨,阐玄教之至言,非叔世谄道佞佛狭隘之所窥识。冬十月,丁普安夫人忧,哀过而礼不踰,士之好礼者式焉。又明年,徒行扶护,自台归祔先少师之茔。子弟谏公六十不毁,《礼》经所著。今老人血气已衰,跋涉千里,日又摧伤,脱冒霜露,将谓卒大事何?公曰:「荼毒至此,吾忍以年不自尽乎」?是岁,金人复窥江表,军行不得进,乃葬湖州之官宅村。既复土,留湖以奉松楸。服除,泛恩除端明殿学士。刘豫挟金人临淮,师退,诏前宰执议禦敌善后之计。公言:「朝廷无远略,无定论,无腹心谋议之臣。三者不立,何后之善?自金人躏藉中国,乘舆越在裔土,虽西晋刘、石之祸,唐室安、史之乱,不至于此。自建炎俶扰,今九年矣,天下日苦于兵,而战守之计初未定也,经国规模初未立也。将相大臣每至防秋,则豫谋避地之计,至春则泰然安肆,如无事之日。敌至与众同惧,适退与众同喜,如斯而已。所谓禦敌者,臣不识也。昔晋武帝欲平吴,得张华、羊祜、杜预以赞其计;唐宪宗讨淮蔡,武宗伐泽潞,赖裴度、李德裕以成其功。今群臣泛泛然如河中之木,则陛下谁与权事揆策,以图今日之事乎?臣愿择大臣有深谋远略者任之,责其恢复。拔用能将,必以却敌。合天下之英杰,相与讲谋立国之纪纲,规模先定,然后可为也」。公以湖去行朝一舍,冠盖旁午,乃迁寓平江之常熟。绍兴七年冬,以郊恩除资政殿学士、提举临安府洞霄宫。金人归地之岁,自沂、密来者,言京东、西人怀归之心,朝不能夕,约王师至则倒戈相应。既闻公登廊庙,曰:「庶抚我乎!茍朝家命给事(公自给事中出守密,故民云。)收复,我必死锋镝以报公德,朝廷无遗矢亡镞之费,京东、西可一日复也」。既闻公去国,咸蹙然曰:「莫有推诚轸物、忠实无私可与成此功者,吾其为异域鬼矣」!京东、西人谓公政通神明,旁郡之不伸者咸即公求成,公笑遣之。举陈牒部使者请送公理正,曰:「公不吾与,吾无憾也」。大观末,三代礼器稍出,学士大夫获识全古,渐迹先秦科斗字学。公建言:「古者班诸侯宗彝,使镇抚其社稷,以世守之。当是时,咸受彝器于王室,而后能国,抑为宝重矣。圣人制器尚象,载道垂戒,寓不传之妙于尊彝,使人即器以求象,即象以求意,心悟目击命物之智,晓礼乐法,而不说之秘于起居饮食之间,朝夕监观,罔有逸德。此唐虞所以画衣冠为纪而民不犯。盖牺象、尊彝、鼎罍、豆笾所用不同,为礼各异。周人小宗伯之职辨六尊六彝之名物,又专设官以司其用,刻铭皆科斗文字。圣人作经以载道,经非字莫成文。《周礼》保氏以六书教国子。其后官弗修方,罔知迹于籀古,至谓小学,不复经意。栒鼎悝铭之窾,羽陵汲冢之书,曾不耳闻。周宣王时,史籀变仓颉之法,作大篆,总天下字,一以会意。书法之坏自籀始,其书俗恶已不可言。秦又恶大篆之烦,务从简易,李斯、赵高、胡母敬变为小篆。程邈起狱隶,创为隶法,始皇谓便于迅急,行之不疑。四人胥吏之资,臧获之见,挟秦刑杀之威,钳天下儒术之口,必欲显名不朽。斯因奏罢天下书不合秦文者尽除之,焚烧先典,殄灭籀学,而古文绝矣。汉去周为近,习于秦隶,不识籀古。唐开元间,又变汉隶为今文,人至不识隶书。今字学举宗许氏。方东汉和、安永元、建光间,先秦古文已绝,许氏但袭秦隶,悉从转声,野陋浅薄,缪妄斯甚,其害至于错乱经旨。错乱则事君训民,何自而正?聂崇义集腐儒之说,著《三礼图》以误后学。今商周礼器、科斗文字灿然毕出,陛下方绍稽三代,光明典礼,此独郁而未扬,疑有阙也。愿诏硕儒博闻之士,稽正六经,考礼于夏商之器,正字于鼎彝之间,刬革缪伪,搜访失绝,使六经尊罍牺象之用,六书象形科斗之书,昭明炳焕,与六经相表里,以教后人,天下幸甚」!上大喜,诏礼官即议以闻。有司谓事大功夥,旷日引时,继罹金人之乱,竟不克成,识者太息。公为郡,必稽公帑之逋于民者,罢宴集,绝馈饷,储月廪偿之,曰:「瘠民以适己,白取以称客,吾不能也」。凡朝廷与郡市民物,必面给直,曰:「守不亲畀,则为吏豪夺,所得无几矣」。公奉先严恭,著《享礼》一卷,节朔按以行事。每祭必先扫除,内外宿设筵几,率族属告于祖庙。既夕,迎主就位,戒内外无或謦咳及闻履声者,以谓祭求诸阴,故昏而行礼,屏气山立,馈尊拜祝,如闻叹息,如见所祭。质明竣事,奠币燎瘗,奉祏返室,再拜绥神乃退。自少至老,虽甚疾,必自力。公言:「范晔《后汉书》语近词冗,事多注见。其《自叙》云『笔势纵横,比方班氏,非但不愧』,今丛陋乃尔,岂笔削未定,缘事被诛,遂传之耶」?乃删取精要,总合传注,作《东汉通史》五十卷。谓儒者道不行,立空言无补也,著《圃学》五卷、《广闻》三卷、《人物志》五卷,曰亦足以遗人矣。公藏金石刻千卷,心画妙天下,用笔窥六朝书法之秘,尽沉著痛快、遒丽劲逸之美,虽一点一画,不妄下笔。米元章、蔡天启见公行笔,惊曰:「非唐贤所及」。张文潜赠公诗称「颜筋柳骨世不闻,翟公笔力回千钧」,盖实录也。公心印刚正,讼牒押尾,吏悉截取以怖疟。蓄六朝至唐名画甚富,洞晓画法,自画《三境高真图》、《十极列圣图》、《九天朝元图》、《四圣降魔图》,凡六十轴。《三天云辂图》、《九天乘龙图》、《七佛图》、净土弥陀观音势至像、著色《楚山春晓图》。又妙于刻塑,授法工师,刻三清玉帝真武像于会稽之告成观,尽端严温慈之相,神气虚闲,如与人接,见者肃然,郡人谓之木宝。常州广孝寺僧伽留衣化也,公以旧制不工,亲为易塑,得如来悯世援溺之状,虽戴安道、杨惠之复出,殆无以过。既成,五色光出窣堵波,烨然高数十丈,有目咸睹。公知人之鉴,世服其明。尝相吴敏、范宗尹,自布衣期以远达。秦桧为密州学官,一见知必为公辅,执政、从官或援于场屋,或自僚属荐于朝者一百三十五人。程俱、陈橐、韩驹,皆门生也。公喜治药物,裒方之经验者为《肘后秘书》三十卷,施药济人,四十年未尝少怠。炮炙和剂,必躬必亲。为守日,遣医历民居及军伍视疾苦,坊置病历,遣官检校,具增损以告。贫者赒恤之,死亡则给槥具,赗其家。先祖帅商丘,遣公应贡松榆。至盱眙,宿普照寺,寺僧伽真身所舍塔也。主僧子英设食腆而恶,公曰:「一齑面足矣,奚以是为」?英夜梦紫衣僧告曰:「翟公须齑面,宜亟设」。英素凶德,诃遣之,逮晓复梦僧至,曰:「客须齑面,师勿靳也」。英惊寤,见僧反手扃户而出,惕然悟为塔中仙。迟明过公语故,公留行致谢曰:「弟子敢以口腹累和尚耶」?公至朝,以力请复北人之裔、修好以禦金人不合,求去。是冬,京师陷,独脱围城之祸,始悟其请出也。太夫人吴氏润人,享年八十有八。自归先少师,至公位执政,岁时奉祀,治家咸有典则。妇德母仪,时称阃训,贤夫令子,世为名臣,四方荣焉。翟氏内外宗族以百数,举无间言。轸姻党之急,甚于己私。居先少师丧,贫悴不聊,有相资者,夫人笑曰:「吾贫暂尔,吾儿岂资人者」?初不屑也。公俸稍奉亲赈施外,未尝妄费。买田于高邮及乡里,谓子弟曰:「吾岂老而悖谬,置多田遗子孙争端哉!盖欲创道宫曰仁靖,佛庙曰植德,徼福老、释,升济考妣,少伸风树之悲尔」。公捐馆舍,耆年营靖馆于襚之阳,创梵宫于公墓之右,卒父业也。治家鞭挞臧获,必正衣冠拱立,曰:「五刑,天儆怠荒,今私用之,复惰肆,吾惧不敢,所谓非礼威严不行,圣人教人先自肃尔」。公奉养未尝过量,曰:「吾寒儒,敢易天禄以肆志哉」?至于竹头木屑,未尝蔑弃,曰:「暴殄天物,用不以道,是殄物也」。及义所当施,虽黄金百镒,举犹鸿毛。金人至中原,衣冠厄兵火,十室而九,惟公独免。公与人交,必诚必信。前后为同列中伤,不遗馀力,直道而行,恬然自信。庸人狡夫,欺以百数,或请闲之,公曰:「不诚无物,尤而效之,又可乎哉」?与人期,虽虎豹在前,烈风雷雨,不变也。每戒子弟曰:「汝宁容人欺,毋以不诚待物」。尝言快意事勿为,为必有悔。又言:「麟凤,人虽不识,闻其名者莫不耸悦;枭獍,虽不害人,见者莫不憎恶。士人不师德麟凤,而为刻薄,使人如见枭獍,是自弃也」。宣、政间,士夫咸附北司,以图进宠。及二圣出狩,汩丧忠赤以茍活性命,独公以道自守,进退光明无垢。公言:「三代人攸好德,叔世禀性不善,刚戾暴恣。先师、老、释更出而化导之,使依仁宝慈,以自免于戾。惧其顽弗格也,又申言福善祸淫以教诱之,冀其知畏而惩焉。三圣者哀伤谆诲而莫格,甚矣,人之难化也」!公济物之心,须臾不怠,故赋政以惠民为本;祗畏之心,日省夕惕,故行事以远悔为先。尝言:「人生于忧患,故《易》称『履虎尾,索索,终吉』,此圣人教人儆畏以远祸也」!公清明垣夷,表里洞达,口未尝言人过。笃于行义,奏补先甥侄而后子孙。乡人贫不克婚葬者,辄为主办。录旅榇之无归者千七百函瘗之。为郡必搜境内之在殡者,具费使复土,曰:「掩骼埋胔,王泽也,守可壅乎」?晚年数梦释迦佛,教工刻制,极华饰崇奉之严。公薨之岁,自正月上日,金碧顿昏,如烟雾所曀,日现颦蹙之容。仲秋晦,公忽弃世。公以熙宁九年丙辰九月十一日戌时生,绍兴辛酉八月二十九日薨于平江府常熟县寓舍,享年六十有六。前三日,群鸟集正寝,号鸣不止,夕有大星陨于室。父老叹曰:「公其殆乎」!公疾革,命耆年凡故臣恤典之例锡者,悉辞于朝,曰:「吾生无益于国,死不敢重为君费」。《遗表》言:「今国步方艰,人危未靖,将帅骄惰而不能复尺寸之地,仓廪空虚而至于无岁月之储,士有沟壑之忧,民怀杼轴之叹。致睿躬之尝胆,期励众以止戈。所愿益慨圣衷,诞恢远略,思为君之难而慎于出令,钦惟刑之恤而审于用刑。懋终典学之勤,以广生知之圣。清心省欲,崇简易以经邦;务俭宝慈,敷柔惠以怀众。修已以安百姓,耀德以绥四方。旌谏以来尽言,营田以期足食。重名节以激媮弊,信赏罚以振纪纲。减冗食之吏以靖民,清入仕之源以省吏。镌任子之令,使知学古而入官;严荐举之科,敷求实材而授职。赫然复古,继周室之中兴;力致郅隆,使汉仪之复见」。语皆救时之弊,极言无隐,人所不敢及者,君子谓至矣尽矣。自得疾至易箦,惟饮水自洁。及属纩,无一言及家事,卧左胁沉然以没。非平日于性命道德所悟入,孰能视死生如昼夜至此!始娶吏部尚书原武邢恕之女,邢惇夫者,其弟也。夫人词学辈惇夫,而识过之,享年三十一,赠鲁国夫人。继室赵郡太守汝阳王纯之女,封魏国夫人。夫人事先君谨而甚至。子三人,长即耆年,邢出也。耆年自少知友,皆天下有名士,丈人行也。刘器之所甚爱,而以著骚见称于张文潜。养志自修,好古文及黄老言,介褊不茍合。质不任吏,自谓为吏必以戆罢,少日即退休,著黄冠服,放浪山谷间,以著书自娱。宰相范觉民语徵君苏养直曰:「翟子清浊太明,善恶太分,此张惠恕之所以不能取容当世也」。既老,居于家,环舍植桐百本,自号老隐。次鈜,右朝奉大夫、通判严州。次绂,右朝请大夫、权发遣南剑州。孙十人:畋,右奉议郎、监登闻鼓院,赐绯鱼袋;略,右从事郎、淮南东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;𤱍,右承事郎、监建康府榷货务都茶场门;畯,右承奉郎、两浙路转运司干办公事;畴,右承事郎、福建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;𤰩,承奉郎;疄、㽧,皆承务郎。曾孙五人:襄、忞、裒,皆将仕郎;交,未官;次未名。女三人。公病痔,痛苦不聊,仲女慈忍者再刳股杂剂进,公赖以少损。以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葬于润州之丹阳县九灵山。耆年裒公平日著述,为《翟氏家集》三十卷,系除官制诰于后,欲后世考公行实,知家传之实录也。孤耆年曰:先君平昔言:「吾死无志墓,无请谥,无立墓隧之碑。自古有死,疾没世而无称。太上立言,惟托名为不朽。吾三朝遗老,进退不疵,应传太史,若无求事刻画以誇流俗,茍平日不为人信,是直资镇石耳」。惟公能足以康天下,道足以经百世,穷居约处,欲以一身支大厦之将倾,障狂澜于既倒,言未发而众先喻,功未见而众先信,力不及而世与之。其宣于事业者,万不一试而彰焉,犹为一世之所甚重;使出其二三以安利乎人,则泽之被世,其何涯也!孤耆年惧无以光昭先君之令德,传于永世,故追纪平日语言行事为家传,以备史氏之求。而其质固陋不足以识立身行道之大方,其辞鄙拙不足以述致君泽民之万一,适足以玷累光明,芜秽盛德云。既葬,孤耆年再拜稽颡请于宾曰:「先公有治命矣,敢请所以信于无穷而昭其德者宠嘉先人,而庇其遗嗣,是先大夫之没不朽,而不肖之孤犹可以释憾于九原也」。宾拜稽首曰:夫子纳君于善,终食不违,嘉绩协于师言,是不亦忠乎!夫子济物之心,坐以待旦,不亦惠乎!故谓夫子「忠惠先生」。
救弊 宋 · 张嵲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一一六、《紫微集》卷三二
呜呼!先圣贤人之能以道诏天下者,非言莫载;言之所以传后世者,非经传简策莫考。后世之人,自天子而达于庶士,欲以求圣贤之道而措于大中之理者,非学莫能入。学之不可以已久矣。鲁昭公十八年秋,葬曹平公,往者见周原伯鲁焉,不说学,归以语闵子马。子马曰:「周其乱乎!夫必多有是说,而后及其大人。大人患失而惑,曰:无学不害。不害而不学,则苟而可,于是乎下陵上替,能无乱乎」?至二十三年,景王崩,子朝争立,召氏、毛氏奉子朝以逐王猛,成周大乱,终于悼王失位而崩,敬王奔走,不能保其社稷,诸侯助之,仅以复位。王室之乱者十有八年。昭公二十九年,其书曰「原伯鲁之子」者,杜预以谓终不说学,盖先儒深疾之意也。夫天下之乱,风俗之坏,未始不由于君子不能正身以仪下,而反沦胥以败者也。故下之人倡为是说,而大人不能正,既见己之不学而亦能在高位也,又见当时之人不学者众,而措之于治,未有覆亡颠陨之祸也,故以为「无学不害」。反是其语而以身徇之,其所以致大乱者,职此之由也。夫不学而致乱者犹之可耳,既以不学而致乱,乱而滋以学为非者,其患又甚焉。若不救其弊而拯其溺,则后将为鬼为蜮,不可复振矣。本朝之所以致败乱者,固不一涂,要之法度乱而纲纪废,人才蔑而圣言亡,皆不学之过也。世之愚夫愚妇徒见兴学校三十年,服儒衣冠者满天下,上之公卿大夫,下之百执事之列,皆由此涂出,以为儒者之盛,古未有也,而终于庙社沦亡,海宇震荡,民人涂炭。故循其外而责之曰:「是儒者之祸天下也」。一人倡之,千百人和之,亿兆之人莫不谓然。次及朝廷之公卿大臣,己既不学,而不知先贤人之道真可以已乱而致治,如稼而穫、如蚕而绩之可必也,初不能以是折天下之言,而反比于愚夫愚妇闾阎里巷之说,而遽以口承之,亦曰乱天下者吾儒也。痛哉!夫所谓儒者,学先圣之道,明诸子百家之言,达古今理乱成败之事,措之于治则君昏能正之,国乱能理之,四夷不服能宾之,风俗败坏能美之,节义不修能立之,军旅不振能激之。夫是之谓儒。不知前日之大臣号为儒者,能如是而致乱乎?将不能而致乱乎?其曰不能而致乱,则是所用非儒也;用非儒而致乱,而儒反得罪,则是饥食乌喙而致病,反屏稻粱而不御也,不亦惑甚矣乎!呜呼,本朝自三十年来,未尝有儒而用之也,其群萃而养之者,率不学之人尔。人各占一经,苟能通王氏说,则足以取科第;甚者于王氏说亦不能通,徒剽贼人语,苟能为所谓大义者,亦足以升名于礼部。此曹一旦入仕,其狡焉者则急日月、犯风雨以数干公卿之门,冒没谄谀,以取显美;其碌碌者则沉州县,以簿书期会为急。其于圣人大中致理之道,古今成败之务,未尝闻于耳而著于心也。何者?所以养之非其道也。自朝廷号为以经术取士以来,人皆高谈阴阳性命之说,以诳惑聋瞽,而不知圣人之术乃所以为治国平天下之要,而徒事空言以为大,夫何切于事理哉!夫古之能明经术者莫若汉儒,如贾生之明治体,晁错之通术数,公孙弘以儒雅辅治,隽不疑以《春秋》拒奸,司马迁修《史记》以正褒贬,刘子政推灾异以辟王氏,类皆有益于世者,岂若后代徒事空言者哉?学如数子,可谓无愧矣,措之于天下国家可以致治平必矣。审如此,则圣人之道与夫后之学为是者,果何负于天下哉而罪之也?今夫经传、子史、百家之言,无非仁义礼智信之说,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、朋友之道,善恶、成败、祸福、治乱之迹,可以劝戒后世者。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至于汉唐之世,所以为治,不过于此。今若舍是而不学,以谓不足已乱而致治,而曰我惟军旅战斗之为务,是专欲以力服天下也。纣之百克而卒无后,项羽七十馀战皆胜而卒死东城,设能如是,犹不足以致治,况又不能,不亦可笑矣乎?或曰:「今兹上之人未必不说学而罪儒,特以兵革未息,故先其所急也」。呜呼,是圣人之道无益战陈军旅之事耶?孔子曰:「我战则克,祭则受福」。与夫夹谷之会,武子之台,所以折齐侯不得施无礼于鲁,却费人不得致难于君者,为何如哉?《传》曰:「礼乐慈爱,战所畜也」。又曰:「夫民让事、乐和、爱亲、哀丧,而后可用也」。夫所谓礼乐慈爱之事,不既具于圣人之经乎?晋文公之教其民,必示之义,示之礼,示之信,而后为可用。则所谓义信与礼不既具于圣人之典籍乎?不特惟是,自古名卿才大夫所以经纬其国,折敌人之冲,整军而经武者,与夫良将壮士之所以杀敌致果、保大定功者,不既具于历代国史,与夫诸子百家之说者乎?若此之类,皆非不学者之所能究也。今人之言曰:「我惟兵书之知」。今之所谓兵书者,不过七书耳;而不知自六经已降及百家诸子之书,其言战陈军旅之事也悉矣,何独七书云乎哉?为是语者,是又不通之过也。余大惧不学非儒之说澶漫于天下,使后世之士久而无以取正,是以敢私论著之,以告于知者,以号于天下,以彻于上人之听,庶无蹈周原伯鲁之祸。